「好~~午休了~~政近、光瑠,你们要吃什么?我今天先买好了。」
「哇,真稀奇。」
「老是吃学校餐厅也会腻啊~~」
「我今天有带便当。」
「啊,是吗?那我也去福利社买点吃的回来吧。」
「啊啊~~我也去买个饮料就好。」
政近在走出教室时和光瑠道别,朝着校舍一楼的自动贩卖机踏出脚步。
不过,快要走到阶梯的时候,背后忽然有个声音叫他。
「政近大人。」
就在身后传来的这个声音吓了政近一跳,但他立刻猜到是谁,故作镇静转过身来。
「绫乃……有什么事吗?」
身后是昨天加入学生会的君嶋绫乃。她是有希的随从,对于政近来说,基于某种意义堪称是真正的儿时玩伴。
「抱歉突然打扰了。请问方便借点时间吗?」
绫乃端正鞠躬为刚才的冒犯道歉,看不出情感的双眼隔着长长的浏海凝视政近。
「……我知道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比较好吗?」
「谢谢。请跟我来。」
绫乃似乎已经找到可用的场所,她静静走到政近前方,就这么开始带路。
(这家伙还是一样很像忍者。)
政近注视她笔直的背部暗自低语。之所以这么说……在于绫乃即使以世间普遍的观点来看拥有足以称为美少女的容貌,存在感却稀薄到惊人的程度。直到清楚听得到她绝对不算大的声音,都完全不会察觉她已经靠得这么近。
……不对,别使用「存在感薄弱」这种笼统的说法吧。只是因为她所有动作几乎都不会发出声音,又是在周围人们移开视线的瞬间行动,所以没注意的话不会察觉她的动作。一个回神就会消失,一个回神又出现在身旁。
(哎,不过她本人也没有恶意,所以不方便说些什么……)
绫乃并不是想吓人而这么做。她天生就是沉默寡言,行动无声而且面无表情。说起来,绫乃几乎不会主动找别人说话,所以没有吓人不吓人的问题。即使是交情已久的政近,被绫乃主动搭话也是难得的经验。
「请进。」
绫乃在某间空教室前面停下脚步,没发出声音就打开门(明明是拉门为什么做得到这种事就不得而知),邀政近入内。
政近受邀进入教室之后,绫乃再度无声关上门,打开电灯,然后走到政近面前再度鞠躬。
「本次感谢政近大人拨出宝贵的时间──」
「啊啊,这就免了。正题是什么?」
「恕在下失礼了。那么──」
绫乃抬起头,笔直注视政近。脸上一如往常没有表情,眼神却有点严厉。
「在下听有希大人说了。政近大人要和九条大人一起参选。请问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嗯。」
政近点头之后,绫乃瞬间看向下方……她再度抬起视线时,双眼隐藏冰冷的光芒。
「这次的事件,惹得当家大人非常不高兴。」
「!」
绫乃告知的情报使得政近倒抽一口气。绫乃说的「当家」就是政近与有希的外公,周防家现任当家。
「抛弃周防家的政近大人,像这样妨碍有希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说的当家大人看起来非常生气。」
「……」
对于政近来说,这绝对没什么好意外的。把周防家的面子看得比任何事物还重要的外公,当然不乐见政近本次做出这种决定。
有希是周防家的继承人,她的菁英之路居然被昔日抛弃周防家的政近妨碍。外公想必不会原谅吧。
政近非常明白这件事。明明早该预料到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没想到这个问题?
(臭老头……)
政近暗自朝着记忆中的外公咒骂。
说起来,政近与有希对外维持儿时玩伴的设定,就是基于外公的意向。政近对此只能撂下「无聊」两字,不过以外公的角度来说,原本的继承人政近抛弃周防家的这个事实,对于周防家来说似乎是丑闻。因此政近离家的时候有一个条件,必须保证从今以后绝对不泄漏自己和周防家有血缘关係。
政近没有遵守这个约定的道义,但是如果惹外公不高兴,不满的矛头会指向留在周防家的妹妹。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为了亲爱的妹妹,政近至今都遵守和外公的这个约定,乖乖遵照外公的意向行事。
「所以呢?妳被派来打听我真正的用意?」
「……不,这是在下自己的意愿。」
「啊?」
政近一直以为是外公的命令,听到绫乃这么说之后扬起眉角,露出深感意外的表情,绫乃以冰冷眼神正经八百说下去:
「为主人清除路上的障碍,也是随从的职责。在下身为有希大人的随从,如果有人和主人敌对,必须揣测对方的真正意图。」
「这么忠心耿耿,妳是武士吗?」
即使说得像是在消遣,政近的声音也毫无侮蔑或嘲笑的感觉。虽然她的用词夸张,不过隐含在其中的意志毫不虚假。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政近也挺直背脊。
(为什么……吗……)
然后他重新审视自己的行动。和艾莉莎一起参选,和有希打对台。正常来想,久世政近不可能做出这个决定。不惜激怒外公,和亲爱的妹妹敌对,自己到底想得到什么?
名为「副会长」的荣誉?政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他只是……无法扔着艾莉莎不管。到头来只是这个原因。
「在下……一直相信一件事。」
政近沉思时,绫乃向他投以责备般的眼神。
「政近大人……绝对不会做出害得有希大人悲伤的事。这份信任……难道是错的吗?」
「……」
绫乃透露苦涩的这个声音,使得政近感到难过。面前的少女为了敬爱的主人自愿扮黑脸,他对此感到难过。
政近很清楚,乍看面无表情的这名少女,其实和有希一样是深情又善良的人。她做不出怪罪或谴责他人的行为。只要攻击别人,自己也会受到同等的伤害。她就是这么善良的一个孩子。
这样的她忍受着痛苦展露敌意。这个事实令政近悲伤无比。而且他知道原因在于自己而闷闷不乐。
(我应该……更早补救才对。)
政近细细品尝这份后悔,改为郑重的表情,以最大的诚意麵对绫乃。笔直注视她的双眼,秉持毫不虚假地真心告知自己的意志。
「我并不是为了和有希敌对而参选。是决定和艾莉一起参选……结果必须和有希敌对,如此而已。」
「这……」
政近的诚实话语撼动绫乃的双眼。但她立刻再度以犀利视线追问:
「无论顺序为何,政近大人和有希大人敌对的事实没有改变。对于政近大人来说,和九条大人一起参选是这么重要的事吗?不惜背叛、伤害有希大人也必须这么做吗?」
「对。」
面对刻意使用重话的这段追问,政近毫不犹豫地肯定……绫乃这次真的被撼动,双眼隐含困惑与哀戚。政近真挚地继续说下去:
「原因……我也不知道。但我还是要这么做。我要以我的全力协助艾莉当选学生会长。我和她做了这个约定。」
「是基于某种……特别的情感吗?政近大人对九条大人──」
「不是。」
关于这个,政近可以断言。自己之所以协助艾莉莎,绝对不是因为恋爱情感。那么究竟是为什么……政近自己也不清楚。就这么不晓得动机,只做出这个决定。
「我是基于自己的意愿决定这么做。和有希无关。也没想过周防家会怎么样。」
「……」
「所以……帮我转告外公。不要拿这次的事情责备有希。有什么意见直接来对我说。」
「……遵命。」
听到政近这番话,绫乃稍微睁大双眼颤抖身体,深深鞠躬。然后她就这么低着头髮问:
「最后想请问一件事。政近大人,您对有希大人的情感……至今也没有改变吗?政近大人将有希大人视为什么样的人?」
「对我来说,有希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这份情感没有改变。」
政近毫不犹豫地断言,垂下眉角向绫乃提出一个请求。
「所以……拜託了。我知道现在的我没道理这么说……不过请妳扶持那家伙吧。」
「……遵命。在下很高兴能听到政近大人的心声。」
绫乃就这么以长浏海隐藏表情这么说,接着转身面向背后的门。
「谢谢您拨出宝贵的时间给在下。那么恕在下告辞。」
然后她在门前鞠躬,离开教室……以往她明明都会先等政近离开的。
「害她失望了吗……」
政近觉得开着的门像是在表达绫乃的心情,愁眉苦脸自言自语。
(哎,光看状况的话,我只像是说出「那个家伙没有我就不行,但妳如今没有我也没关係了吧?」这种话的移情别恋,差劲透顶的人渣吧……但我确实是人渣就是了。)
政近在内心自嘲,抓乱浏海往上拨。
「虽然早就知道了……可是好难受。」
从小一同长大的少女展现的敌意,比预料的还要狠狠挖痛政近的心。
自己的行动伤害了和自己关係最密切的两名少女。这个事实折磨着政近的心。
即使如此,他却神奇地没有后悔。决定和艾莉莎并肩前进的意志没有动摇。虽然没有动摇……内心还是感到消沉。
「唉……」
政近在叹气的同时低下头,甚至忘记买饮料的这个目的,有气无力地回到教室。
「啊,回来了。等等……你的饮料呢?」
「咦?啊啊……」
听到毅这么问,政近才终于想起刚才走出教室的目的,但是已经提不起劲再去买饮料。应该说连食慾本身都完全消失了。
「哎,反正有水喝就好。」
「嗯?是吗?」
政近摇晃从家里带来的水壶之后,毅也像是察觉某种端倪般不再追问。此时光瑠拿着咸麵包回来,将自己的课桌转过来要和政近并桌。
「……正常借用艾莉的座位就好吧?毕竟她本人不在。」
政近朝着特地从远处搬自己椅子过来的毅这么说完,毅看向孤零零空着的靠窗最后排座位苦笑。
「老实说,我想坐坐看艾莉公主的座位,不过总觉得会被杀掉所以算了。」
「你也太夸张了。」
「不对,不是被艾莉公主……是被班上同学啊?」
「……原来如此?」
确实,即使不会被杀,或许也会被男同学们怀抱亲切之意轮流恶整。尤其在这所学校,各人的课桌右边角落贴着名牌,所以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桌子。
一整年使用同一张课桌,学生自然会好好珍惜学校公物……校方似乎是这个目的,不过就某方面来说,也因而不方便以轻鬆心态借用其他学生的课桌。
(也是啦,要是视野一角总是看得到女生的名字就会静不下心。)
政近接受毅这个说法,打开便当盒。
「……那是什么?」
「The☆昨天的剩菜剩饭。」
「这我看了就知道。」
政近的双层便当,上层摆着一块块汉堡排,下层塞满白饭。上层是褐色,下层是白色。搭配汉堡排的花椰菜是最起码的点缀……不过有点乾瘪。
「总之,看起来确实很好吃吧?」
「不过感觉明显是男人的料理。」
「慢着,确实是男人的料理啊?」
政近朝着苦笑的两名好友耸肩。这两人知道政近家是单亲父子家庭,所以政近也没特别在意,合掌準备享用。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三人异口同声说完之后开始用餐。不过……政近依然对刚才那件事念念不忘,没什么心情吃饭。完全是以机械化的动作,淡淡将筷子送到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