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想了,理智名支部该再继续,心里的感受反而更加真实。 
"我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啊?" 
梦境尤其诚实。感到不安的时候,薛德立总是会不受控制地陷入同样的梦魇之中。 
明知到想再多也无济于事,但在雷尼斯敦偶然欲垫的那个名叫巴洛特的弹匣商人,他所说的话,还是让薛德立管不住自己的思绪。 
"优良血统基因保存计画──" 
不管怎么说,信仰门卡那林圣教的国家,似乎仍保有"身心成熟的男女必须留下血缘浓厚的后代子孙"这样的法律。 
"人类阿,变软弱吧!" 
过去,人类烧毁了这个世界的恶行,让众神深感愤怒,便从人类身上夺走发动魔法的能力。 
之后经过了数百年,直到科学映正了魔力经由遗传而来之前,人类一直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不断放纵自己交欢享乐。结果,导致人类拥有的魔力越来越薄弱,连带的也使得强大的魔法与带有力量的语言也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没错──正如同神所训示的,人类这种物种已经变得弱小,而且弱小得无法与过去相提并论。世界上的各个机关好不容易察觉到这个危机后,也就理所当然地开始进行再次找为优良魔法基因的运动。他们举国家之力主张让同属性的男女结婚,若能交媾产子更是再好不过。为此而制订的法律,就被称为优良血统基因保存计画。 
(如果是因为有这条法律的关係,我才被生下来。那么,也许我的父母,其实并不相爱……?) 
自己似乎是在"血之精製机关"里出生的,而父亲和母亲也只是为了产下拥有浓厚血缘且魔力高强的孩子,才发生了肉体关係──事到如今,薛德立也隐约注意到这残酷的事实。 
基于法律而发生关係的男女日渐增多这件事,也就代表着薛德立的双亲彼此很有可能并不了解对方是怎么样的人。也许那段关係里并没有薛德立期待的戏剧性和经过。说得再深入一点,薛德立甚至怀疑他们对自己的存在是否知情。 
然而,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关于父母的事。爱珥,妈妈的头髮颜色跟我一样吗?还是说,她是像爱珥文一样,有着乌鸦羽毛般美丽的漆黑颜色呢?回忆起来,小时候我经常吵着要爱珥多说一些关于父母的事;对爱珥而言,那些也都是很痛苦的记忆吧…… 
"对不起,薛德立。我也跟你一样,对那时候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更多关于父母的事,不过我会代替母亲尽全力保护你,请你原谅我吧……" 
(啊啊,真是的。为了不让爱珥感到悲伤,我早就发过是不要再去想的,为什么到现在还会梦到这种事呢?可恶,与其要做这种梦,还不如赶快清醒过来吧!) 
老是这么不干不脆、提不起又放不吓得自己实在太惹人厌了。薛德立拚命想挥开在身边游荡拚命纠缠自己的睡魔,而猛地从睡袋中探出身来。 
"唔,好冷……" 
薛德立忍不住全身一震。一接触到睡袋外冰凉空气,血管好似缩口袋一样倏地收缩起来。 
这里离雷尼斯敦约莫六十席巴(译注:计算距离的单位),薛德立等人此刻正在名为"霜降山脉"的深山中落脚休息。 
恰如"霜降"之名,连绵不觉得山岳就像在赤红的火山灰上,淋上厚厚一层纯白的糖浆般,望眼所及皆是一片雪白。 
薛德立、爱珥文和安普洛西雅三人若想从雷尼斯敦到艾瑞金,从菩提树勛爵港直接经由内海这条路是最快的,只可惜从菩提树勛爵港行往斯拉法特的航路因月海王国的征战而全面封锁,薛德立等人只有自食其力在大陆西侧移动、或先折回克拉普斯敦,在横渡内海这两条路可以选择。 
不习惯漫长船旅的三人,最后还是决定横渡西侧走陆路一途。在菩提树勛爵塔上短程连络船,前往素有"巨人足迹"之称的阿堪萨斯港都。 
从这里开始,便是斯拉法特,同时也是安普洛希雅的故乡──加里安鲁德王国所在的大陆西侧。接下来只要横越这座如猛兽獠牙连绵不觉得霜降山脉,便能到达已被斯拉法特并吞的就库里斯特鲁星团联合国。薛德立等人所要前往的艾瑞金宫廷就在不远之处。 
"现在就要越过这座山吗?应该不太容易吧!" 
穿上在二手衣店买来的厚重大衣,安普洛希雅开口道。 
在名为"阿克峰之牙"一带的驿站搜集得来的情报,得知邮政马车虽以停止运行,但若没有下雪,还是可以横越这座霜降山脉的。 
"怎么办?" 
"可是,离冬天结束还有四个月呢!现在虽然有点吃力,不过还是趁早爬过这座山比较好吧?" 
三个人在烦恼许久后,还是决定不等春天到来,直接攀越这座高山。若在春天到来之前停下脚步只会浪费时间,况且薛德立也恨不得早点知道真相而日益烦躁。再加上爱珥文也要求想快点到艾瑞金的总寺去参拜,所以才决定加快脚步攀越眼前的障碍。 
安普洛希雅没有反对。 
上山至今已经三天了。 
夏天的时候,一群马夫好心地告诉薛德立等人他们用来休憩的山中小屋所在地,也爽快答应冬天时可以借他们留宿。这个时期虽然不太会下雪,但吹过阿克拉峰之牙的强风还是会比实际温度更加寒冷。 
"实在睡得不太好呢……" 
薛德立搔了搔头,自言自语道。 
也许是怀抱着烦恼睡着的关係,也或许是刚才那擅自想向父母关係的梦魇作祟,今早醒还的心情直在是差透了。确认一下躺在身旁的爱珥文和安普洛希雅还沉沉睡着,薛德立悄悄走出小屋,想洗把脸来转换一下心情。 
薛德立走道小屋的导雨管下,发现了让马饮水的储水槽,便拿红灰抹在脸上搓揉起来。这是用经阳光曝晒的羊齿燃烧后所製成的碳酸钾,为了让贫苦人家能够使用而製造城的简易肥皂。由于一般肥皂使用的苏打原料必须缴交特别税,像薛德立这样的旅人最常使用的就是这种茶红色的羊齿灰。就算这种羊齿灰也能把皮肤上的污垢洗得相当乾净。 
"嗯、嗯,声音好像还是怪怪的……" 
薛德立试着用喉咙发出声音。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攀越这座高山,但从前天开始喉咙的状况就有点怪怪的。 
要说怪怪的,除了喉咙之外其实还有其他地方。近半个月来,身体各处经常会有受拉扯的疼痛感。无计可施的薛德立,也只能一边咒骂着一走路就会疼痛不已的身体,一边攀登山路。 
"真是奇怪,明明就没有发烧啊!" 
若是感冒,迟早都会自行痊癒,但经过三天、又经过了十天,身体状况依旧没有好转,薛德立再也难以掩饰心中的焦虑。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喉咙沙哑的癥状似乎有愈来愈严重的倾向。 
"这里该不会又是铅山吧?" 
想起在库林凯尔发生的事,薛德立不由得垂下肩头。因为不晓得那里是座铅山,当时薛德立一行人可吃了不少苦头。 
用力往脸上泼了几把冷水,原本还昏沉沉的思绪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把脸洗乾净后,薛德立这才注意到下颚扎手的触感。 
(哎呀,应该趁脸上还有泡泡的时候顺便刮掉的,我真是笨……) 
薛德立把手探向口袋,準备掏出收在腰间的小刀。 
就在这个时候。 
"薛德立,你起的真早呀!" 
"哇啊啊!" 
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吓得薛德立手上的小刀差点拿不稳掉到地上 
"啊,安?" 
"不、不行,你不要转过来!" 
说话的同时,她还把手抵在薛德立的背后。 
"你要做……" 
"求求你,就这样听我说。其实我……我有一件事非得告诉你不可。" 
因为背对着安,薛德立虽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却可以听出她的声音所透露出的紧张情绪。 
因为她要求不能回头,薛德立的心情也不由得跟着七上八下浮动起来。 
"那、那个……你到底是怎么了?"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希望能在爱珥不在的时候,私下告诉你。" 
"咦?" 
吃惊的薛德立下意识地想回头。 
"不、不要乱动啦!要是看到你的脸,我就没有勇气跟你说了。" 
既然安会刻意避开爱珥,想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想让爱珥文知道吧! 
安不想让爱珥知道的事,那到底是…… 
"薛德立…我来自加里安鲁德,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嗯,这件事我当然知道呀!" 
"你也知道我加入了反抗军的商队吧?" 
"嗯。" 
"也知道我出生上流世家……" 
薛德立点了点头。 
只要和安普洛希雅相处一段时间,就能发觉她身上散发出高贵的气息。她虽然有大剌剌的一面,但平时不经意的一些小动作和用大陆共通语说话时完全没有地方腔调的标準发音,都和一般人大相逕庭。就算是为了旅行把一头金黄色的长髮绑成粗麻花办,身上穿着粗布衣裳,还是掩藏不了她出身上流的高雅气质。想必她也应该受过高等教育和优雅礼仪的教养。 
"关于这件事,有些话我非告诉你不可。" 
"非告诉我不可的话?" 
"薛德立,那个……我要说的是……你还记得在雷尼斯敦发生的事吗?" 
安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 
"雷尼斯敦?……啊!" 
想起当时安飞扑到自己身上,薛德立的心脏鼓动不由得一颤。 
"你曾说过,你很重视我吧?之后,我又对你……做了那种事……" 
替安买冰淇淋回来后,一切都发生的相当突然;先是感觉到安的呼吸吹拂在脸颊边,接着她柔软的唇瓣居然覆上自己的嘴唇。 
换言之,薛德立被安强吻了。 
原本冰凉的气温似乎瞬间消弭无蹤般,薛德立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你不记得了吗?" 
"啊,不不不是啦,我记得啊,我记得很清楚,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连自己也不晓得心跳怎么会变得这么快,薛德立只能用力点头。 
虽然背对着,还是可以听见安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的声音。从飘蕩在两人之间的氛围,就能察觉出安似乎正在酝酿什么情绪,好似她所谓的重要大事。 
蓦然间,她发出透露着烦恼的焦躁声音开口了。 
"薛德立,你听我说,当时我之所以我做出那种事,是因为……" 
──糟糕。 
薛德立顿时感到发慌。 
薛德立已经发觉安到底想说什么了。那是当时的自己说不出口却满溢心头的情感,原本该是由自己主动说出的告白……也就是── 
"我喜欢你。"这句话。 
再这样下去,就要被安普洛希雅抢先一步说出口了。 
薛德立,这真的好吗? 
居然让女孩子主动向你告白,你这样还算是男人吗! 
(没、没有错,这样实在有失男人的面子呀!) 
这句话不自己说出口是不行的。当时没能说出口,都怪我太不争气;既然要告白,就不能继续背对着安。 
"等一下──────!" 
薛德立呼地一旋身,转过身面对安。 
"安,你听我说──" 
安普洛希雅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一与薛德立面对面,却立时张着嘴呆愣住在原地。 
"咦……" 
"嗯……?" 
只见安一脸僵硬地颦眉蹙额,还一步步从薛德立面前向后退开。 
"那、那是什么东西啊?讨厌啦,啊啊啊啊啊啊!" 
这下连薛德立也傻了。 
"讨厌什么啊,你到底是……?" 
"你、你的脸上……" 
"我的脸上怎么了吗?" 
闻言,薛德立伸手摸了摸略微泛红的下颚。 
"喔,你是说鬍子啊?" 
"胡、胡、鬍子?为、为什么你会……" 
薛德立突然撇过脸,有些不悦地嘟起嘴。 
"……我知道啦,你想说我一点都不适合留鬍子吧?可是我也没办法啊!这毕竟是……" 
"不、不要过来啦!" 
薛德立边解释边往前踏出一步,安也跟着像后退一步。不知为何好似连安普洛希雅都感到难为情般地满脸通红。 
"而、而且你的声音也太沙哑了吧……这、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薛德立啊!" 
听着安蛮横粗鲁的语气,薛德立也气得不禁大声了起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嘛,干嘛突然生气啊!你不是说有事想告诉我吗?" 
在莫名其妙的发展下,竟演变乘薛德立将安逼到小屋外墙边的诡异场面。被安像发现什么可疑东西般瞅着看时,薛德立忽然注意到──怪了,安以前有这么矮吗……? 
(真是太奇怪了。这阵子我的身体老是疼痛不已,难道是因为……) 
"安,关于刚才的话题……" 
薛德立把手抵在墙面上,将脸凑进安的面前。 
"你说不想让爱珥知道……咦,你的脸好红喔。该不会你也感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