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伊卡魯斯之翼

司克洛皮昴·行驶日誌·00：11：02

记录者·路义

我自愿不眠不休地驾驶司克洛皮昴，因为想亲身感受我维修的成果。虽然不晓得这辆老旧的战车能行驶到何处，若真的能到达地平线的那一端，不是太了不起了吗?我最近在想，地平线的那端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的这种幻想，应该是非常有价值的幻想吧。马达的声音很顺畅!这样也许真能走到那里也说不定!一直走到地平线的那一端……

司克洛皮昴顺畅地宾士在荒野中。

由于我努力地维修，司克洛皮昴的发电机效率改善，前方警戒系统也修好了。行驶时若遇到高低不平的路面或可疑物体时，警报器会立刻向我们通报，真是方便的系统。

西方二○○公里处附近似乎有个城镇。

总之，目前的目标就是往哪儿走吧。

我们没有地图，如果不去哪里看看的话，便无法确认是否真有城镇的存在。

生存的目的是什么?这种问题是在平稳又安逸，也就是在堕落的情况下才会浮现出来的愚蠢问题。在为了获得明日的食粮而必须起身奋战的世界中，或是不想死就得全力对抗的世界中，目的随时都很明白。

寻找比这里的情况稍微好一点的地方——看来这趟旅程恐怕永远都结束不了。

若真有疑虑，那就是，究竟是哪个地方的哪个家伙把世界搞成这副德性的?

那些有能者捨弃了资源枯竭的地球，逃往火星去了。

被留下来的我们，必须在这个因大战争的后遗症而造成环境劣化的地球上生活下去。在这种险峻的环境中，目前我们生存的目的，就只有平安到达下一个城镇而已。坐在驾驶座上的我轻轻地回头……

美露包在毛毯里睡觉。伍娣将炮弹当成枕头。莱莎正在杂物堆上的简易床铺翻身。

舒适摇晃的车中，我的眼皮也愈来愈重了。

日正当中时，我还在睡梦中。

虽然车内充满闷热的热气，却不减我的睡意。

这时，我的耳边突然传来嗡嗡嗡低沉的警报声!我紧张地跳起来，头撞到操纵用计器。大红色的警示灯飞入仍无法聚焦的双眼中。不用说，那肯定是飞弹的警报!以超低空飞过荒野上方的飞行体的真目面，是雷射诱导飞弹。

司克洛皮昴的感应器感应到瞄準车体的雷射光。

地面捲起大量沙尘，笔直朝着司克洛皮昴前进。低温的火箭马达喷出红黑色的喷射推进器，高速冲过来!

「迴避!迴避!迴避!」

没有抑扬顿挫的合成音传来警告。

毫无紧张感的女声。

那肯定是以前司克洛皮昴最后的战车机员所设定的声音。那声音或许跟他的女朋友一样吧。

「二点钟方向!飞弹接近!飞弹接近!飞弹接近!」恋人不停叫唤着。

到底是从何处发射的!虽然我透过瞄準望远镜查看着荒野，却没发现发射飞弹的敌人的身影。

「离着弹还有……五……四……三」声音开始倒数。

原本所搭载的对空雷射，以及可将敌人吞没于烟雾中的发烟装备也已缺货!状况真的很糟!我立刻採取唯一的迴避动作。

我将马达调至最大马力，并执行战车最擅长的高速迴旋，用火箭推进器往地面喷射并捲起沙尘!车体当场自转起来，激烈地捲起黄色的沙土与石粒并覆盖司克洛皮昴的车体。

接着在着弹前端容正坐的司克洛皮昴的车体转向飞弹飞来的方向!前方投影面积极小的司克洛皮昴最能抵抗住正面攻击，且中弹率也较低。

轰轰轰轰——!留下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刺耳爆炸声，飞弹仅隔一公尺飞过司克洛皮昴，瞬间消失在地平线上。

「…………哇!」

我发出惊愕的叫声。

这种高科技的兵器究竟是从何处飞来的呢?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警告!警告!警告!自由落体接近!接近!」女声再度响起。

立刻传来咻咻咻咻——!的风切声。

这次是从空中掉下大量的迫击炮弹。不见身影的敌人执拗地攻击我们。我立刻加速了司克洛皮昴。

周围顿时窜起火柱。

子弹飞散，嵌入司克洛皮昴的装甲中。车体因暴风的威力大大向左倾，司克洛皮昴撞击岩石后便停止不动。激烈的冲击将睡梦中的莱莎她们给撞飞。

美露被炮弹压住，莱莎成了杂物的垫背，我则是压到飞起来的伍娣身体上!我的脸压在伍娣那丰满的双峰上，那股柔软的感觉令人晕眩。虽然无法呼吸，却能闻到身上甜甜的气味。

被我骑在身上的伍娣擦了擦惺忪的睡眼。

「呼啊啊啊，你驾驶得真激烈……」

说得一派轻鬆。

「哇啊啊啊啊!你……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清醒的莱莎惊呼声响彻整个车内。

「呀啊啊啊啊!你在干嘛啊!为什么会压在我身上——!」

这次大叫的是伍娣。

「不能呼吸了!快离开我啦!」

这时我的手传来从未感受过的柔软触感。不过，又不是我故意这么做，纯粹是意外啊!

「呀啊啊啊——!你现在在摸哪里呀!王八蛋!」

「不能呼吸了啦!快滚开，伍娣!」

「快分开啦!你们两——」

「嘘——!大家安静!好像有什么……声音呢?的说。」

听到美露的话，每个人都竖耳倾听。

咻呜呜呜呜——风切声让我回过神来。

「天啊啊啊啊!又投下炮弹了吗?各位，赶快离开这里!」

我没时间向大家说明。每个人立即从舱门跳出去。若在毫无遮蔽物的荒野被迫击炮锁定的话，就算是战车也只能坐以待毙。

既然会被击中，那么现在最好能立刻离开司克洛皮昴。

我们四人全速向前跑，跑到最近枯草堆的凹陷处后一头跳下去，并趴在地上。

接着，地面立即传来轰隆巨响，周围顿时冒出猛烈火柱，而吹起的沙土与石粒也如下雨般地掉下来。

「炮弹到底……是从何处攻击的啊?」

不想输给爆炸声，伍娣扯着喉咙大声问道。

「不晓得啊——!突然间攻击我们的!」

美露用力地抓住我的肩膀。

并凑到我耳边说：

「我问你哦，伍娣的胸部是真的吗?我从很久以前就很怀疑了。」

「喂——!在这种危急的时刻，你还在说什么啊——!」

「你们两个!现在在说什么——!」

耳尖的伍娣立刻站起来。

「伍娣!快趴下——」

莱莎突然大喊。

炸弹在近距离处爆炸，周遭被闪光团团包围。

声音与时间消失，我顿时落入白色的黑暗之中。

所谓的『死亡』，就是像这样来得令人措手不及吧……我想。

接着我便失去意识。

我因微弱的杂音而醒来。

同时感受到无法辩视的杂音与大量的人类气息。

我站了起来，先摇摇头清醒清醒。

我的头上缠着绷带。左手被绷带层层地缠绕着，手跟脚也都被绷带缠得紧紧的。那次之后究竟过了多久呢……一小时?还是一天?或者是一年呢?还是说，至今所发生的全是一场梦?我没有确切的证据可证明。

看来这里并不是天国呢。

有点髒的水泥墙壁，被堆积的木箱与铁皮佔满的房间。我步履蹒跚地走出这个四坪大的房间时，突然觉得背后有人。

当我回头时，看到一名少女站在那里。

那位皮肤白晰的少女用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我说：

「你醒了吗?」

「啊……嗯……是的。这个……」

我平常习惯用左手搔头，但现在左手却动不了。不过，少女对这回答似乎很满意，露出了微笑。应该是这名少女照顾我的吧。

少女身后出现一位手持拐杖的老人。那是位整张脸都被皱纹所佔据，白髮苍苍的老者。接着，他以粗哑的声音说：

「哦……年轻人，你醒了吗?多亏丽莎的照顾呢。」

他疼爱地摸了摸少女的头。

「被那些土匪们攻击还能平安地活下来，你运气真好!」

「土匪?」

「唔，没错。他们是盘踞在荒野中毒辣的武装集团。那是一群聚积我们的『希望』，邪恶的野蛮人。他们不时靠近我们，拚命找我们的麻烦。」

「那么，救了我的人是……你们吗?」

「这还用问。因为我们把靠近这里的你跟土匪的侦察队弄错，所以发射炮弹攻击，至少要赎罪才行。」

「什么!这样的话，那个雷射诱导飞弹就是……」

「谁叫你们的战车突然出现在荒野中，一直线地朝我们的方向靠近，而且竟能避开那颗飞弹。」

老人喘口气后，伸出如枯枝般的手：

「我叫甘铎。长年居住在此地。她是丽莎。」

我握住甘铎的手回应：

「我叫路义。」

我看了看四周后，再次询问：

「对了……请问，我其他的同伴呢?」

「其他的……?你说谁啊?」

丽莎像个洋娃娃般歪着头说。

「就是我……我的同伴啊，莱莎、伍娣以及美露。」

「没有啊，在荒野中被我们发现并带过来的人，只有你一个哦。」

老人斩钉截铁地说。

「只有我一个人，怎……怎么会这样!」

「你还有其他的同伴吗?」

「难不成是……被土匪……」

丽莎表情暗淡地说。

「唔……很遗憾，我们去接你时，倒在荒野中的只有你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我觉得很困惑。

如果她们被无法无天的土匪抓去的话，就必须想办法救她们出来。这时，甘铎说：

「我们会在白天与夜晚定期派出侦察队，目的是为了探寻那些恶人的动向。那么，我们在发现你的东边荒野再做一次搜寻吧。不过，得先把你的伤治好才行。」

之后，我随着甘铎与丽莎的引领，通过狭窄的水泥道路后，来到一个宽广的空间。这里就是从刚刚一直听到的杂音的震源。

以水泥与生鏽的金属条柱所建造的巨大地下发射井，几乎遮蔽了整个视线。那里还有许多人正搬运着铁材与工具工作着。

看到这幅光景后，才终于明白这里是地下设施。或许是以前的军用施设吧。这个巨型发射井的主人耸立着白色的巨体，威吓着人们。那是全长二一○公尺，翼展超过一○○公尺的白色巨鸟。也就是超过了半世纪，曾使用过的太空梭。

踩着一致的步伐持续工作的人们，看起来就像一大群工蚁一样。如大蛇般的电源线以及一捆捆的导管全都往那只巨鸟集中。

我讶异地眺望这幅景象好一会儿后才问道：

「这个是二十一世纪末左右，往来月球与地球间输送货物的太空梭吧。那个东西为何会在这个地方?」

「哦，你很清楚嘛。这的确是超过半世纪以上的废弃品。不过——」

剎那间，甘铎的眼神充满了力道。

「我们要结合大家的力量一起来修复这个东西。只要工作全都结束后，就一定能到火星去了!」

甘铎毅然决然地说，并用拐杖用力咚地敲打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