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XL

佐间太郎，天儿我回来了！

神山家，佐间太郎的房间。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恰巧看到正在换衣服的久美子。

呜哇哇哇，久美子，你在诱惑我吗？

不、不是的。我正在换衣服啦！

吸，吐，吸~~吐~~（两人一起深呼吸）。

对、对哦。久美子和佐间太郎是同一间房间。在这里换衣服是理所当然的嘛在换衣服那怎么行，如果那个有人偷看你换衣服什么的话，那要怎么办？如果发生这种桃色事件要怎么办，你的应对方法是，久美子式的应对方法是？

天儿将两手笔直地高举在头上，当场跺起脚来，以表达她的不满。不知为何，她的情绪莫名地激昂。虽然她是在生气没错，但是似乎又带点愉悦的神韵。

天儿，你冷静一点。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所以，不会发生那种桃色事件的，你放心。

吸，吐，吸～吐，（两人一起深呼吸）。

是喔？那，佐间太郎人呢？

我想，应该是在浴室里吧

谢啦！

久美于一开口，天儿便吐了吐舌头，然后带着莫名爽朗的笑容冲出走廊。留在原地的久美子，穿着内衣裤瘫坐在地上。

发、发生什么事了？虽然我很高兴看到天儿恢複精神，但是，希望她没碰什么危险药物才好更何况，神山现在在浴室里

久美子咬着手指，思考了三秒左右。

算了，顺其自然吧。

她的结论真是乐观。

另一方面，天儿正背着包补袱，快步地跑下楼。她照着久美子所说的，前往佐间太郎在的浴室。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九点。通常会在这种时间去浴室的，接下来会做哪些事大概都猜想得到。但是，情绪莫名高亢的天儿到达与浴室相连的更衣间前面时，却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

佐～间～太郎。

喀啦喀啦，片安静。

奇怪了？不在？

更衣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佐间太郎脱下的衣物散乱一地而已。本以为她会停下来思考一下，没想到她依然毫不犹豫地就打开了浴室的门。

佐间太郎？郎？郎？郎郎？

喀啦喀啦。喀铿~碰锵。

啊，找到了！

天儿一发现佐间太郎，脸上立即浮出笑容。但是，被找到的佐间太郎可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正在洗澡的他，居然被离家出走的天使把门给打开了。今天的入浴剂是森林香氛。水会呈现淡绿色，所以他的下半身其实是若隐若现，若隐若现，若隐若现。

呃天儿？

面对笑容满面的天儿，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的他，只好先躲到浴缸的角落，将身体缩在一起。

佐间太郎，我回来了。

完全不在乎在浴缸里变得像只潮虫的他，天儿雀跃地跟他打招呼。

不是啦，你回来了，这个、我

佐间太郎已经一筹莫展，天儿竟又往前踏出一步，再说一次：我回来了。

她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并没有注意到底下那片朦胧的绿色森林。但就算她没有注意到，哪有女生会在男生洗澡的时候靠得这么近的。

欢、欢迎回来。

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他，也只好先打声招呼。

嘿嘿，嗯，我回来了。佐间太郎。

也许是因为听到他的回应而感到心满意足的关係吧，天儿说了这句话后，露出欢欣的笑容。

她还在笑，满面的笑容。而且他们现在正凝视着彼此。现在是怎样呀，这个状况。对天儿来说，佐间太郎那好久不见的脸庞令她想念不已但是对佐间太郎来说，简直是一种惩罚。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没错，应该要提起勇气说出来才对。天儿一定是因为太久没回来人间了，所以情绪才会这么激昂，这么亢奋，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我说，天儿。

带着戒慎恐惧的心情，佐间太郎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

我正在洗澡。今天用的是森林香氛，所以浴缸里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咦？

终于天儿终于回过神来。其实应该说，当佐间太郎说到浴缸里的时候，天儿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移动到了浴缸里。

哇啊~~~~~~佐间太郎，你这个色鬼~~~~~~

波波波波，波波波，她发出宛如漏气的汽笛般的声音，头上冒出了蒸汽。不，与其说它是冒出来，不如说是喷出来的。不只如此，它还是最近这阵子以来最壮观的一次。

你少来！明明就是随便闯进来的你不对！

那、那是因为我没想到你在里面嘛！（偷瞄）

当然在里面，而且，你刚刚不是喊着我的名字进来的吗，那表示你有找过了，对吧！

是、是这样没错啦（偷瞄）可是就算我有进来找，你也有可能会不在呀！（偷瞄）

你这家伙，别在那边一直偷看，不準看得这么自然！

有什么办法，越是告诉自己别去看，视线就忍不住越往那边飘嘛！（偷瞄偷瞄偷瞄）

那你快点出去啦！

呵呵，佐间太郎也已经长大了呢（凝视）

突如其来的声音，佐间太郎抬头一看，妈咪不知何时已经贴在更衣间的天花板上，呈现蜘蛛般的姿势看着佐间太郎的入浴画面。当然，身上依然背着暖炉桌。

乍看之下，真的很像新型的火灾警报器。

大家快来看，全体集合一下，佐间太郎已经是大人了喔~~~

妈咪把神山家所有的人都集合到更衣间。听到要集合的声音，不只好奇的美佐、芽芽，连久美子都跟着过来了。

来，是这样的，雄蕊呢

美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红笔，準备在佐间太郎的身上涂鸦。

烦死了~~~全都给我滚出去！

下任天神候补的声音就这样，响彻了世田谷区。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天儿恢複以前的样子回来了。对久美子的态度、对佐间太郎的态度，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一到早上，就会和久美子展开早餐之战，每天重複着是我去叫醒佐间太郎才对。、不对，是我。这样的对话。哎呀，之前果然只是一时兴起的。进一和小爱的解读也是如此。整件事看起来似乎都朝着圆满结局的方向进行着。只是，造成天儿离家出走这场骚动的原因久太，还有问题要解决。

从那件事之后，佐间太郎和久太的关係就变得像普通朋友一样。聊着无聊的话题、在公园里馆晒太阳等等。感觉上，佐间太郎似乎慢慢地将少年内心里的空隙填补起来。如此的举动，让久太的日常生活渐渐有了转变。

因为被人欺负，所以不去学校。因为深信父亲总有一天会回来，所以不想依靠任何人，一直靠自己的力量活着。但是，他终究只是个小学生。因为没钱缴费，所以水电和瓦斯都被切断。虽然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也只能靠着偷窃填饱肚子。想要脱离这样的生活，最后的希望就只有和天儿结婚这条路了。

但是，他似乎也已经放弃了，现在他已不再对天儿说和我交往吧、嫁给我吧之类的话了。和天儿一起去郊游、一起去图书馆念书，这些原本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已经可以很自然地做到了。

佐间太郎可以了解久太的孤独感。当最重要的人从自己的身边消失，变得孤苦伶仃的那种感觉，因为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验。所以，佐间太郎在和久太接触的时候，并不是以神的身分在帮助他，而是单纯的朋友身分。以此来形容他们的关係应该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最令他担心的是，久太会不会因为无法忍耐孤独感，而变身为恶魔这件事。那天，在他家看到的久太，已经因为憎恨而红了双眼。曾经十分害怕黑衣男子所言的佐间太郎，目前看来似乎是杞入忧天了。久太和天儿，还有佐间太郎和小希，就像是感情和睦的家人般地玩在一起。

但是，这终究只是假装出来的。久太依旧渴望能拥有父母亲，希望能变成大人。佐间太郎知道，久太看着天儿的眼神里流露出百般的煎熬。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况且，天儿也不知道自己和久太的母亲长得很像。现在这样的关係是最好的。

某天，久太和佐间太郎坐在常去的公园长椅上，享受着日光浴。暖烘烘的阳光，让两人感觉就像是待在刚晒好的棉被中一样舒服。

天儿，还不回来吗？

久太说的就是那个被一只笨笨的野狗挑衅，而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天使。

谁知道？过不久就会自己回来了吧。

佐间太郎刻意以轻挑的口气回答。但是事实上，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的心里越来越在意。久太对天儿付出的感情就像是对家人一样。只要他继续渴望拥有家庭。他喜欢天儿的心情应该就不会有冷却的一天。而那恋爱般的心情可能会变成一种执着也不一定。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像他这种年纪的男生，对家庭有所留恋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了，你说过你非天儿不行的理由还有一个，对吧？

啊，是啊。

告诉我吧。

嗯，可以呀。

久太变得直率多了。佐间太郎将带来的玉米浓汤的盖子打开，含了一口汤。

天儿，看得见鬼哦。

噗！（玉米全都喷了出来）！

因为过度惊讶而说不出话来的佐间太郎。久太打开热红豆汤的盖子，含了一口红豆汤后说道：你看不见吧？在翘翘板那边。

天真无邪的小希正在那边玩耍。

你是说小希？

噗！（红豆全都喷了出来）！

什、什么啦，你是怎样！

久太的鼻子喷出红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佐间太郎。

她她是幽灵啊，佐间太郎。

佐间太郎直觉久太是在跟他开玩笑。但是，久太的眼神却十分认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儿也和小希讲过话的，难不成头脑有问题的人是久太？佐间太郎再次望着小希。确确实实就在翘翘板那里呀。只是，眼睛有点红，好像哭过了一样。

她眼睛红红的？

不知怎地，脑中竟然浮现出那名黑衣男子的身影，佐间太郎于是催促久太继续讲下去。

我不是一直都自己一个人住在那间房子里的。以前还有爸爸，妈妈也还活着。只是，爸爸有一天突然消失不见了。妈妈要我不用担心。她说，爸爸只是现在和别的女人感情比较好一点而已，很快就会回到我们身边来的。可是，我等了又等，爸爸还是一直没有回来。妈妈就这样一手把我扶养长大，渐渐累坏了身体。

佐间太郎用手指取下黏在久太鼻子上的红豆，没有露出一点厌恶的表情。

妈妈住院的那一天。我自己一个人回到家后，就看到她出现在我家。当时她的眼睛红得不得了，看起来很寂寞地坐在那里。刚开始我还想说这是哪来的家伙，不过，她吃了我给的冰淇淋后，我们的感情就变好了。真的是很小孩子的沟通方法耶，佐间太郎心想。

之后，她就这样一直待在我家了。她不太爱说话，我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所以也不太理她。而且，那时妈妈的病情逐渐恶化，根本没空管她。直到有一天，她拿出一张纸来，在皱皱的纸上写了202。那是我妈的病房号码，当时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所以我就带她到医院去。到了医院以后，看到妈妈的身上插着管子，我吓了一眺，马上跑过去抱住妈妈，结果被医生骂了一顿。医生说：最后跟妈妈说些话吧。我那时还听不懂最后是什么意思。结果妈妈跟我交待了这些话：久太。爸爸一定会回来的，不用担心。当你长大成人，有了妻子之后，他就会回来的。妈妈在这段期间要小睡一下，不过，我一定会再醒来的。在那之前，你要和身边的那位小姐作好朋友哦。好吗？小姐，我把久太託付给你了。这个孩子，就拜託你照顾了。

之后，她就靠到妈妈的枕边去，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在那瞬间，妈妈就进入长眠的状态了。虽然医生说妈妈还在沉睡中，但是我从来没看过。她一定已经死掉了。我上前抱住妈妈，医生们却把我从妈妈的身边拉开。明明是我的妈妈，大家却硬是把我们俩分开。

佐间太郎在听完久太这段长长的故事之后，确定了一件事。是恶魔。杀了他母亲的人一定是恶魔。原来，小希是恶魔。但是，从现在的小希身上却感受不到一点恶魔的气息，看起来就像个纯真无邪的小女孩。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久太继续说下去：我在医院的走廊上哭了，哭到快死了。那时候，她走到我身边来，跟我说话。她的眼睛变成了全白的，就像是还没从梦里醒过来一样，很不可思议的眼神。

你有什么愿望？你的心愿是什么？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取走了你母亲的灵魂。但是，你的母亲无法丢下你。现在她的灵魂就在我的身体里。她的灵魂在乞求着，要我倾听你的愿望

她的样子看起来怪怪的。当时的我完全听不懂她所说的话。我抱住她小小的身躯，就像要撕裂喉咙般地大叫：我不想再看到家人消失了，我不想再有人从我的面前消失了，你来当我的妹妹，永远不準离开我的身边。这就是我的愿望。结果，她的脸色变了，表情变得温和多了。然后，用我从来没听过的童声说：我知道了。我就当你的小希。

医生们开始议论纷纷，他们说我看到的是幻觉。因为只有我看得到小希。但是，她确实是存在的。我那时反而觉得是医生们比较奇怪。

结果，我错了。之后，小希即使跟着我去学校，也都没有人注意到她，没有人看得到她。真的只有我看得到她。每当有坏心的大人来家里，我要把他赶出去的时候，小希都会助我一臂之力。她是只有我和妈妈才看得到的小希。

佐间太郎听了这番话，在脑中做了一番整理。原来，久太的母亲因为生病而来日不多。恶魔看準了这件事，来到他家。但是，他的母亲在生死交界之际看见了原本看不见的恶魔。因此，将自己对儿子的希望、对儿子的思念託付给那个恶魔。恶魔被母亲的灵魂佔据，化成久太心中期盼的模样。那就是，小希。小希只是为了帮助久太而存在的。所以，普通的人类是看不见她的。

原来如此。所以，天儿第一次看到小希的时候

对呀。没想到除了妈妈之外，还有人看得见小希而且，天儿又长得很像妈妈。所以，我就相信了，等我长大成人，有了妻子之后，爸爸一定会回来的。这样我就能够再回到幸福的国度里了。

说完之后，少年露出了複杂的表情，沉默了。

佐间太郎，你和天儿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们看得见小希？到目前为止，除了妈妈之外，没有人看得见小希，为什么你们看得见？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何方神圣。

什么，我是佐间太郎啊，她是天儿。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佐间太郎回答得简单扼要。而且没有半点虚假。

朋友，哈哈。

不好意思。

佐间太郎放下玉米浓汤的罐子，走向在翘翘板上游玩

他弯下腰，直视着小希的眼睛说道：你，已经开始觉醒了吗？

小希的表情带点戏谵，回答说听不懂？。但是，就好像电视的杂讯中隐约可看的影像一样，在表情的缝隙里，出现了令人战慄的面孔，并透过心语对佐间太郎说道：我失败了。虽然我夺走了他母亲的灵魂，但是她真的纯真无比，一点黑暗面也没有。我吸她的灵魂吸到一半，就噎住了。当时心想自己大概要完蛋了，只好照她所说，化成普通人类肉眼看不见的妹妹小希，成为他心灵上的依靠。

十分嘶哑且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沙砾跑进耳朵里一样。

你是恶魔吗？

我是恶魔。只是，我无法操纵身体，也发不出声音。感觉上，就像被那小鬼的母亲佔据了一样。不过，我已经在一点一滴回覆当中了。说完之后，小希静静地握住了佐间太郎的手，她的手冰冷的令人害怕。

那个小鬼，似乎相当留恋天儿这个女人。想要从你身边夺走天儿的念头正在慢慢地回覆中。还说他想要重新找回原来的家庭，想要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你可能不知道，他到现在还是会哭。当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一直哭个不停。想着：要是天儿在就好了，要是天儿在就好了。

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和狗吵完架的天儿返回公园陪久太玩的画面。久太就像是天直无邪的小孩向母亲撒娇一样，抱着天儿。

你感觉到了吗？这种痛楚。听到了吗？那小鬼的哀号。

在小希的眼睛深处，鲜血宛如杂讯般地宾士着。

不过，你、还有那个天儿也能看见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人类吧？告诉我你们的真面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