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曾几何时的男友
「那我出门了!」
天儿背着佐间太郎走出玄关。在神山家,她把婴儿偷抱回家,是众所皆知的事,但谁也没有多想。
反正她马上就会厌烦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宝宝终究会回归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神样家族瀰漫着这股乐天的想法,除了一个人之外。
「擤——那个宝宝好像在哪见过……」
那就是感冒尚未痊癒的久美子。或许是天气太冷,她和不久前的妈眯一样,背着暖炉桌龟壳,在家里閑晃。
「哎呀,骗人美,你在学妈咪吗?真讨厌,你这么做也不会变漂亮的哦,因为蜕皮是女神的特权哟,哦呵呵呵呵!」
「不是的,我只是因为太冷,才躲进暖炉桌的,我才不想蜕皮呢!」
在玄关目送天儿离去的久美子把头缩进暖炉桌里,像胎儿般蜷曲着身子思考:「神山都不回家,而且天儿偷抱了宝宝回来养,为什么大家都能冷静对待呢?唔唔唔唔……」
「久美子啊,那是因为呢!?」
「哇啊~~~好臭的橡胶味!」
眼前忽然出现猪公扑满,久美子吓了一跳。「你很没礼貌。」虽然优优小声抱怨了一下,但真的很臭,所以被嫌也怪不了别人。因为红外线的热能会让他发出橡胶的臭味。
「啊,对不起喔,猪公。唔……那是为什么呢?」
「嗯,他们为什么这么冷静呢?那是因为,神山家的成员一路走来度过了各种难关,所以对这点小事才会如此处变不惊。」
「原、原来如此。的确,我也给大家添过麻烦。」
「没关係的噗~」
不需要在这种地方表现出像猪的一面吧。
「不过天儿最近是不是怪怪的?」
优优在高温密室里慢慢接近久美子,她微微别过脸去。好臭,像靴子的臭味,这只猪公散发出靴子的臭味。
「她确实怪怪的。」
「如何?久美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学校调查?换句话说,想不想去进行校园调查?」
「……不必加『换句话说』吧。我是有点担心,想去调查看看。」
「OK。那就来乔装吧。」
「乔装?」
佐间太郎感觉到自己的心态正在转变,而这样的转变让他觉得十分舒服。不必想太多,只要让人照顾就好。这种生活使他的思考能力逐渐衰退,他甚至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天儿此刻正背着他,但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样就好了,就是这种生活,现在的我是婴儿,所以有人背我是应该的。
昨天,她在浴室里说的话,对他而言已恍如隔世,记忆模糊。
「把布把布把布呜呜布哪布(为什么天儿会忘了我?我不懂。算了,准叫我现在是婴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这件事还真是个打击啊……咦?什么事是打击?啊,对了,是天儿忘了我这件事。……嗯?忘了,忘……哦?天儿忘了什么事?)」
就像堆砌在海滩的沙堡受海浪沖打而崩塌,佐间太郎正一点一滴在退化当中。
「天儿,早啊!你昨天早退,今天有没有好一点……咦?小爱,你来看一下……」
「进一,什么事啊?」
「你看,天儿背后。」
「嗯?宝、宝宝!」
天儿在上学途中遇到进一和小爱,他们见天儿背着婴儿,都十分讶异。因为正常来说不会有学生把婴儿带去学校的,会大吃一惊也是正常反应。
「呃……这是呢……嗯……是我的宝宝,太志,请多关照。」
「呃、啊,太志,你好。」
进一暂且先点头致意。小爱绕到天儿背后,轻轻戳了戳佐间太郎的脸颊。
「哇,好可爱喔,不过,你怎么会背个婴儿上学?」
「就说他是我的宝宝了,他是宝宝,就只是一个宝宝,不是儿童也不是胎儿。明白的话就快走吧!」
其实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两人心想:「天儿一向出人意表,突然冒出个宝宝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于是装出一副理解的样产。只是,为何要叫太志?该不会是随便取的吧?
「啊,对了,佐间太郎呢?他还要继续请假吗?」
进一彷彿突然想起似的问道。然而,天儿的反应却令他百恩不解。
「佐间太郎?……那是谁啊?」
「是谁……咦?」
他求救似地转向小爱。
「嗯、对啊,就是神山佐间太郎啊。你不知道?别开玩笑了,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一起长大?」
天儿认真地陷入沉思,想了许久,还是得不到答案。
「我不知道他是谁。算了,上学吧。」
她说完,便快步走去。进一和小爱面面相觑。
他们一定又大吵一架了,所以天儿才会不想理佐间太郎,两人心想。可是,刚才她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们快点啦~!会迟到哦!」
她在远处挥手喊道。进一和小爱只好追上去。
在天儿背后听着这段对话的佐间太郎也没有加以反驳。天儿知不知道谁都没关係,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了,现在的我是个不必花太多脑筋思考的婴儿,什么事也不用烦恼的小婴儿。
当他在少女的背后摇来晃去时,路旁的雪人映入了他的眼帘。
雪还没融化啊,真希望再多下一点,让全世界化为一片纯白。让这世界白得让人无法区分彼此,不论是现在、未来,还是过去,若一切都能变成白色的那该多好……
在天儿一行人经过雪地后,雪人产生了变化。随着滋波的一声,雪入长出了手脚,并站起身来。就这样笨重地走着,只是走到第四步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在雪地上摔个四脚朝天。这一摔使得雪人的头部掉了下来,从里头传来痛苦的呼吸声。
「哈啊~!呼~呼~呼……」
从雪人中冒出头来的,是久美子。雪人是用橡胶做的,也就是乔装用的道具。
「呼、呼……又臭又热……可是把手脚伸出去又好冷……」
她从雪人圆滚滚的身体里伸出四肢和头抱怨着,身旁不远处浮着一脸得意的优优。
「哼哼,没被发现。幸好我早有準备,用橡胶做雪人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亏你想得出这个鬼主意,竟然用橡胶做雪人,为什么要用橡胶,用塑料还是一次性製品都可以啊,又重又热又臭,我被闷到都快缺氧了,还有,戴上雪人头后,根本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嘛!这样要怎么调查!」
看着满身大汗的久美子,优优镇定地回答:「不过,大家都没发现啊,可见这次的乔装天衣无缝!」
「是没有被发现,可是这副装扮也不能调查啊……」
「小细节就别计较了。来,我们要潜入学校啦!」
「不会吧,要我这样潜进去?」
「当然。」
优优丢下久美子先飞走了。她连忙拾起雪人头戴上,深怕再跌倒,地小心翼翼地走着。据说这一带恰巧目击此事的上班族,变得不敢晚上起来上厕所。
天儿一踏入教室,同学的视线纷纷落在她的背后。她背后的婴儿佐间太郎一副想睡的样子。
「天儿,这宝宝是……」
女学生髮问的瞬间,天儿就吼道:「这是我的宝宝!就这样,不準再问!』,接着重重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见了这有如战国武将般的豪迈坐姿,同学们也都不敢再多问。想必她是懒得想藉口,才会表现出「这是我的宝宝,请你们接受这个说词,否则我就跟你们拼了!」的态度。
强烈的睡意侵袭着天儿背后的佐间太郎,彷彿浓雾般在脑海里蔓延开来。这是什么感觉?好似有人在我脑海中不停说着:早点睡着对我比较好。头脑一阵酥麻,意识正一点一滴从现实世界缓缓被抽离。
难道我被操纵了?佐间太郎心想。我忽然变成婴儿,想忆起重要的事时,记忆就会变得模糊不清。这一定是某人的伎俩。若非如此,我怎么可能突然变成婴儿?没错,一定是这样。可是,究竟是谁下的手?他又是如何控制思考的?
「捏噗(好睏)。」
不行了,越想越困。我听见有人对我低语:没有必要思考这些。
之前未曾感觉过如此强大的力量。
不但把我的身体变成婴儿,连思考的意志也夺走了。虽然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但此人必定拥有相当的能力。
远方传来教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下一秒,所有的感觉便消失殆尽。
……一、二、三,呼吸三下之后,睁开双眼,果然已经放学了。就像之前一样,他失落了某一段记忆。天儿正哼着歌,把课本塞进书包里。
「太志,对不起,你一定很无聊吧?你睡得好熟呢!」
「达啊——」
他以声音回答,而不是用句子回话。自己就像完全变成婴儿一样,觉得思考很麻烦。如果这样就能沟通的话,也就不必再多想什么了不是吗?
「不过,老师真的好棒呢。」
老师?老师是指谁?不,我不必想,因为没有必要。佐间太郎吮着大姆指,吸了好几口,接着张开嘴巴发出没有意义的声音。他越来越接近真正的婴儿,或者应该说,他比真正的婴儿,更接近虚无的世界他放弃了思考,现在的佐间太郎,只对停止思考有兴趣。
他知道有人在他的脑中下指令。不要想,想了也没意义,反正你也莫可奈何。你就当你的婴儿吧。世界是平坦而纯白的,脑海中是一片无限的空虚。
「把布。」
那是把布的世界。
「我回来~!
天儿背着佐间太郎同家,脖子以下穿着雪人装的久美子来到玄关迎接她。
「你、你回来啦。」
「久美子,你这身打扮是?大福麻薯吗?」
「看起来像吗?嗯,是很像没错!?这个……说来话长,总之我脱不下来。」
「是哦。那好吧,我回房了。」
「好、好的。」
天儿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优优振翅飞到脖子以下仍是雪人的久美子身旁:「天儿好像没发现我们去学校调查。」
「先别管那个,猪公,帮我弄掉啦。」
「可是……没想到会在学校发生那种事。」
「猪公,快帮我弄掉啦,不然我这一辈子都要在雪人装里度过了!」
「难道天儿她……」
「快想办法弄掉这个橡胶雪人!」
接下来,请各位先来回顾一下两人调查的情形。
首先,久美干穿着雪人装,无若其事般地闯入校舍,优优则飞上顶楼。两人在没人怀疑的情形下(其实与久美子擦身而过的学生都觉得很可疑,但她一一对他们辩称:「你好,我是路过的雪人,今天真冷呀。」来到顶楼会合,然后进行「从窗外偷窥三楼的天儿教室大作战」。
优优飞在空中,抓住穿着雪人装的久美子双脚,让她倒吊在空中。然后飞近窗户,偷看教室内的一举一动。这副模样像极了抓娃娃机。
才偷窥了两秒钟,雪人头便掉了下去,久美子变成半个雪人。却奇蹟似地,没有任何人发现她,让她得以继续观察教室里的情况。
班会开始之前,教室里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但是老师一进教室之后,气氛却大为转变。
这名穿着全黑的西装,戴着墨镜,一身装扮看起来不像老师的男子是从前天开始帮班导代课的。
佐间太郎失蹤、天儿抱婴儿回家,也是前天发生的事。
太可疑了,久美子脑充血地想着。
老师名叫相原。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如利刃般冰冷的双眼。在一身黑的西装中,鲜红似血的领带特别醒目。
「那老师太可疑了。」
久美子对优优说道。但猪公光是支撑她的体重就快力不从心了,无法分心回答她。
「这、这样吗?久美子,你不用管我,快点调查……唔呜呜。」
她一见到相原,便涌上一股奇妙的感觉。即使不愿承认,但她能嗅出她们有着相同的气味。
久美子压抑内心的动摇,嗫嚅道:「猪公,那老师很有可能是恶魔!」
相原的语调彷彿在对学生进行催眠。他所说的话虽无可疑之处,说话方式却相当奇特,会让全班同学听了昏昏欲睡。
彷彿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缓缓抓住学生的头,让他们看往同一个方向。
最令久美子在意的,是他不断地望向天儿,天儿也颇而寸入寻味地点头呼应。如果相原是恶魔,那么他很可能正在发动「伎俩」,久美子心想。
就像神能发动「奇蹟」自由控制事物、女神能以「吐息」操控对方的情绪一样,恶魔也能使出「伎俩」。至于「伎俩」会产生什么样效果,则依恶魔而异,无法明确定义。小自「影响人的梦境」,大至「使社会结构产生变化」都有可能。如果说——「奇蹟」是迅速而直接带给事物影响;那么间接而长时间慢慢改变事物本质的就是「伎俩」了。
许多恶魔为了获得伎俩这个能力,捨弃了原本的自我。有时则是「伎俩」本身含有意志,吞噬了恶魔,而令他们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当世界发生坏事、或是面临重大变化时,肯定是恶魔的伎俩在暗中策动的结果。然而,想发现伎俩绝非易事。
「这么说来,天儿背上的宝宝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