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單杠工廠

第五章单杠工厂

虽是单杠工厂。却不是製造单杠零件的工厂。

在体育馆大小的宽敞空间里，有着大量来回穿梭的输送带。上面运送着单杠。在佐间太郎的四周绕来绕去。

想像成迴转寿司便不难理解了，单杠的成品取代了寿司，在输送带上来来回回。不知道那些单杠从哪里来，又要往何处去，甚至不明白这样到底有没有意义。

这座工厂不断定期地、机械式地、十分冷静地运送着单杠。天花板很高，但因为充斥着排气管及电线，宛如电气零件的丛林。而流过丛林的小溪，就是输送带上那一排排的单杠。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搞得我一头雾水。」

在这个充满单杠的空间里，佐间太郎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之先找到天儿再说。他大声叫唤天儿的名字，在单杠工厂中走来走去。

「天儿，你在吗！在的话就回答我！喂！」

过了不久，他好像听到人的喊声。于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声音如此说道：「佐间太郎！」

工厂深处传来天儿的声音，他跳过输送带，钻过排气管，飞奔到她身旁。

「天儿！」

天儿害怕地坐在地上。

「你等着！」

正当他要靠近她的时候，她却匍匐前进地逃走。

「呀啊~冒牌佐间太郎来了！」

「我不是冒牌货啦，是正牌的！」

「可是正牌是宝宝啊！」

「我变回来了啦！」

「什么时候？」

「刚刚。」

「你骗谁啊～！」

听起来的确很扯，但却是事实。看见天儿在地上爬的样子，佐间太郎鬆了口气。什么嘛，精神很好嘛。

「倒是你，你是想和那家伙约会，然后被他带来这种诡异的地方吗？」

天儿一脸讶异地反驳：「约会？你在胡说什么，才不是呢！」

「那你干嘛特地来找相原？」

「当然是来拒绝他的啊。就算他是真心的，我也没办法跟他在一起。他有这份心意我很高兴，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无法答应…………」

听了天儿的话，原本认定她是来约会的佐间太郎吃了一惊。嗯……她口中喜欢的人，难道是……

「还敢说我，你还不是一样，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我是因为担心你……才会来的……」

「咦……担心我？」

「……对啦。」

「……是喔。」

两人面红耳赤，沉默了六秒。接着当作没这回事：「喂，佐间太郎，这里是哪里？」

「我不知道，大概是相原的内心世界吧。」

「内心世界？」

放眼望去只看得到输送带机械式运送的单杠。

「你们或许不知道。」

突然传来一阵声音，那是不会振动鼓膜的心语。

「所谓的恶魔，是心里有遗憾的人类变成的。你们懂吗？我有多么痛苦，多么悲伤。你们懂吗？我仅有的希望被夺走了。你们懂吗？懂吗？」

天儿不知该望向何方，于是朝正面喊道：

「我说你．不要以为只有自己很可怜好吗！每个人都是怀抱着痛苦的回忆在活着，笨蛋！」

「天儿，天儿，你是我的救赎，是我的憧憬。为什么你要变成天使？为什么要跟那种人走？」

「那种人是指谁啊？我才没有跟谁走呢。」

佐间太郎想起了那个梦。梦里，貌似天儿的少女和一名年纪大她许多的男子在一起。原来那并不是单纯的梦，也与相原的记忆有连结。

若是如此，带走她的便是长相酷似自己的男子。

「啊啊，可怜的天儿，什么也不记得。你把之前的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天儿对佐间太郎咬耳朵：「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天儿这么一问，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若要对她说明，事情又太过複杂。好吧，既然这样，就从最单纯、最易懂的部分说起好了。

「呃……天儿，我知道现在事态紧急，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但我还是有话想告诉你。」

「你干嘛这么慎重？」

「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

「咦？」

运送单杠的输送带顿时停止，空调也停了下来，排气管的噪音也消失了。瞬间，工厂的工作线完全静止，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下。

「就算之前你和相原交往过也无所谓，我喜欢现在的你，所以，请跟我交往。」

天儿时嘴巴一张一合的。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你耍什么笨？我才没跟相原交往过呢！」

「咦？你不是承认了吗？」

「哪有，我只是说，就算我们交往过也跟你没关係，而且我一直跟你在一起耶。哪有时间交男朋友啊，光应付你我就忙不过来了，笨蛋！」

她涨红了脸滔滔不绝地说完一长串，佐间太郎则因安心感与难为情而流了满身汗。

「那回答呢？」

「回答？什么回答？」

「就是……你要不要跟我交往啊？」

工厂发出轰然巨响，痉挛似地动了起来。

「你们胡说些什么，天儿是我的，我要把天儿拉到我心裏面，这样今后我就能独自一人生活了！」

电线有如触手般缠住天儿，把她拉到半空中。

「天儿！」

连尖叫的时间也没有，天儿就被丢到放有单杠的输送带上。输送带疯狂地加速，不知要把痛苦低吟的天儿带到哪去。

「佐、佐间太郎，救我……」

「等我，我这就去救你！」

他跳上离他最近的输送带，想要冲向天儿。无奈，工厂里有几百条输送带，複杂地组合在一起，若随便乘上输送带，可能被送往完全不同的方向。

佐间太郎从这条输送带跳到另一条输送带上，往运送天儿的输送带靠近。

「天儿，我就快到了。」

「好难受……我好难受！」

她抱着头坐着，景色彷彿瞬间被吹走般，输送带高速运转着。

佐间太郎终于来到天儿的输送带上，两人仅相距数公尺。他缓缓靠近，小心翼翼地保持身体平衡以免失足掉落。

「天儿，前面有弯道！」

「咦！？」

天儿拾起头，发现输送带画出一道激烈的曲线。若在这种速度下过弯，势必会被甩飞出去。

佐间太郎全力宾士，在快要进入弯道之前跳向她。果然，过弯时天儿被甩出输送带，就在干钧一发之际，佐间太郎一把将她抱住。他紧抱着她，摔落至工厂的地面，再跳到别条输送带上。

「痛死我了！我的背！」

佐间太郎仰着身子大叫。天儿却双眼噙泪说出一句：「你刚刚……好帅！」

「什么啦，这语气听了真叫人火大，气死我了！」

这时，两人正与单杠一起被输送带运往某处。

「这里有没有出口啊？」

「讨厌，如果一直这样绕下去，就不能上厕所了！」

这是问题所在吗？天使不上厕所也不会怎样吧？啊，大概是心理作用使然吧。

「啊，佐间太郎，那里好像写着什么耶。」

天儿所指之处有个洞，上面贴了一块写着「END」的板子。所有的输送带就像河川流向瀑布般延伸至那个巨大的洞穴。

「哈哈哈！？好像不太妙。」

要说是出口，或许是出口没错，但从字面的语感来看又好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两人搭乘的输送带也朝写着END的黑暗洞穴笔直前进。

继续搭乘下去会不会出问题？再说，那是什么的END？对谁而言的END？

「佐间太郎，抱我。」

语毕，天儿紧紧抱着他。糟了，刚才佐间太郎不小心跟她告自，她已陷入女主角的情境里了。

这样是不是有点对她太好了？虽然这么想，佐间太郎仍是紧抱着她，绷紧神经，带着云霄飞车的「哈哈，这里是最惊险刺激的地方哦。设计者」的感觉準备下坡。霎时，他感到加诸于身上的重力消失无蹤，接着是一片黑暗的世界。

没有冲击，这里真的是THEEND，终点。

「天儿，你在吗？」

「我在，好黑喔，我是不怕啦！？」

佐间太郎抓着她的手，让她靠向自己。这里是完全的黑暗地带，天儿就在身边，却完全看不见她的身影，伸手亦不见五指。而眼睛亦没有习惯这片黑暗，因为这里并不是暗处，而是完全的黑暗之地。这里是相原内心的最深处，他想把天儿囚禁于此。

「呜呜~呜呜～」

突然传来哭声，令两人吓了一跳。当然，他们随即表现出「没有喔，我没有吓一跳喔，刚刚只是身体抽搐了一下而已」的态度，注视着声音的来源。前方亮了起来，彷彿舞台剧的众光灯。那名少年就站在前方，双手遮眼，拚命拭去泪水。

「呜哇～呜哇～呜哇～」

天儿想靠近他，却被佐间太郎一把拉住。

「拉我做什么？佐间太郎，他在哭耶。」

「你看就是了。」

少年抽泣了一会儿，明白天儿不会靠过来，便停止哭泣。接着少年慢慢睁开双眼，他的眼眸一片鲜红，色泽有如燃烧中的红宝石。

他的身体上下伸展，几近棒状，已不成人形，令人联想到巨大的树木。全身染上漆黑一片的树木，只有一双眸子如火红烈焰般地瞪着佐间太郎。

「又是你，又是你来碍事。」

少年的变声期未到，声音仍带着稚气。有着少年声音的异形恶魔缓缓靠近两人，就像拖着湿漉漉的怨念般，发出令人厌恶的声音前进。天儿抓着佐间太郎的手臂，儘可能地靠向他。方才还是少年模样的恶魔眯起双眼，加深了瞳中的鲜红。

「你不只妨碍我一次，还要妨碍我第二次，你到底想从我身边夺走她几次？」

佐间太郎往前一步，挺起胸膛：「抱歉，我不记得第一次，所以我不知道那件事。第二次是这次吧？那可真抱歉，虽然你有你的苦衷，但我也是。就像你不希望别人夺走你重要的事物，我也一样。所以我不能把天儿交给你。」

「你说什么？」

恶魔的眼睛醚得更细了，一双红眸宛如利刃。他的身体膨胀到佐间太郎的数倍大，大到能瞬间压死他。

「我知道你很伤心，知道你很难过。我是神的儿子，但我也有做不到的事，很多很多，甚至做不到的比做得到的还多。所以，我要做我能做的事。」

「哦，你打算怎么做？」

恶魔排山倒海般地逼近佐间太郎，彷彿要吞噬他似的。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不把天儿交给你。」

还有。

「我要向你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我虽然是神，却无法救你，对不起。我知道你一直看着她，知道你想跟她说话却不敢鼓起勇气。我懂你的悲伤和痛苦。当然我不是全部都能理解，但我懂，我真的懂。所以，对不起。我救不了你，对不起。我害你变成这样，对不起。」

佐间太郎慢慢抱住了漆黑燃烧的恶魔。那是母亲对小孩般的温柔拥抱。恶魔的皮肤烧伤了佐间太郎的身体，烧灼般的疼痛袭向他。然而，佐间太郎没有放手，他轻轻地、温柔地抱住恶魔。

「对不起。所以，不要再抢走什么了，别再做这种事了。你不必从别人身上夺走什么从今以后，成为一个受他人关爱的人，成为一个关爱他人的人，就这么办。今后你就这样活下去吧。」

恶魔开始犹豫，陷入了混乱，他无法理解佐间太郎的所作所为。

我说要抢走天儿，为什么你却抱紧我？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你想骗我吗？你想唬弄我吗？

「说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啊！」